十一月信言现看《庄子》并《史记》,甚善。但作事必须有恒,不可谓考试在即,便将未看完之书丢下。必须从首至尾,句句看完。若能明年将《史记》看完,则以后看书不可限量,不必问进学与否也。贤弟论袁诗、论作字亦皆有所见,然空言无益,须多做诗多临帖乃可谈耳。譬如人欲进京,一步不行,而在家空言进京程途,亦何益哉?即言之津津,人谁得而信之哉?
]烜(xuān)赫:显赫、气焰嚣张
]好佚:贪图享受,好逸恶劳。
]泄泄:弛缓;懈怠。《诗经·大雅·板》:“天之方蹶,无然泄泄。”朱子集传:“泄泄,犹沓沓也;盖弛缓之意。”
]隙:嫌隙,矛盾。
泛爱众而亲仁:语出《论语·学而》。朱子集注:“泛,广也。众,谓众人。亲,近也。仁,谓仁者。”
爱人不亲反其仁,礼人不答反其敬:语出《孟子·离娄上》“孟子曰:‘爱人不亲反其仁,治人不治反其智,礼人不答反其敬。行有不得者,皆反求诸己,其身正而天下归之。’”朱子集注:“我爱人而人不亲我,则反求诸己,恐我之仁未至也。智敬放此。”
进学:明清两代指童生考取生员,进入府、县学读书。
去年托树堂寄的笔,也是我亲自买的。“春光醉”目前每支值大钱五百文,实在不能再寄。“汉璧”,还可以寄。但必须明年会试以后才可托人顺便带回南方,春季不可能寄了。五十读书,固然是好,但是不应因此耽搁了自己的功课。女子无才便是德,这话是不会错的。
常家想要和我家结儿女亲家,我之所以不愿意,是因为听说常家的公子最喜欢依仗他父亲的权势,作威作福,穿衣总是过于华丽,仆人前呼后拥,过于张扬,我怕他家的女子也有做官人家的骄傲奢靡习气,将来破坏了我家的家规,引诱我家子弟走向奢侈浪费、好逸恶劳的路子。现在他再三要结亲,把甲五的八字发过去,恐怕他家是要与我结亲家,而不是想与弟弟结为亲家,这话我不能不事先明白相告。贤弟结亲的事,我不敢做主,但是亲家为人怎么样,也要先到汪三那边查问清楚。如果吃鸦片烟,那万万不可结亲。如果没有这件事,那就听堂上各位大人与贤弟自主好了。那个所谓的翰堂秀才,他们父子两人都不宜亲近,我曾经见过他们,衡阳当地人也有知道他们底细的。如果要对亲,或者可以另外请媒人。
六弟九月的信,对自己近来的毛病颇有自知之明,正好趁此机会自己用功克治,还说什么“终日浑噩无所事事”,这便是我所不能明白的了。家里的事情,弟弟们不必去管。天破了,自有女娲娘娘去补;洪水大了,自有禹王爷去治。家里的事,有堂上父母亲大人管;外边的事,有我管。弟弟们只应安心管好自己的功课就好,何必要过问其他事情呢?
至于宗族和有婚姻关系方面的人,不管他和我们家有嫌隙,还是没有嫌隙,对于弟弟们来说,你们都应一概地敬爱他们。孔子说:“广泛地爱众人,亲近有仁德的人。”孟子说:“我爱别人,别人却不亲近我,我当反躬自省,是不是自己的仁爱还不够;我以礼待人,别人却不理睬我,我当反躬自省,是不是自己还不够恭敬。”现在还没有管理家事,如果便生出嫌怨来,那将来当家立业,岂不个个都要成仇人?自古以来就没有和宗族、乡党结仇的圣贤之人,弟弟们千万不要总是指责别人啊。
十一月的来信中说眼下正在看《庄子》和《史记》,真好。但做事必须持之以恒,不能因为马上要考试了,便把没有看完的书丢下。必须从头到尾,一句一句地看完。如果明年能够把《史记》看完,那么以后看书,便是不可限量了,犯不着去问是否能入学。贤弟你讨论袁枚的诗和书法,也都有见解;但是说空话全无益处,必须自己多作诗、多临帖,才可以谈心得体会。比方说有人要进京城,却一步路也不走,只在家里呆着,空口说进京的旅程如何如何,这又有什么用呢?即使说得唾沫横飞,又有谁会相信呢?
九弟之信,所以规劝我者甚切,余览之不觉毛骨悚然。然我用功,实脚踏实地,不敢一毫欺人。若如此做去,不作外官,将来道德文章必粗有成就。上不敢欺天地祖父,下不敢欺诸弟与儿子也。而省城之闻望日隆,即我亦不知其所自来。我在京师,惟恐名浮于实,故不先拜一人,不自诩一言,深以过情之闻为耻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