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人说:“你这样说,是不是有些过于美化《颜氏家训》了呢?”我笑而答之:“你如果能够放下成见,心平气和,每天取《家训》中的一两章细细品读,自然就会知道我所言不虚。”
之推的《家训》,现今的通行本分为七卷二十篇。卷一五篇:《序致》《教子》《兄弟》《后娶》《治家》;卷二二篇:《风操》《慕贤》;卷三一篇:《勉学》;卷四三篇:《文章》《名实》《涉务》;卷五五篇:《省事》《止足》《诫兵》《养生》《归心》;卷六一篇:《书证》;卷七三篇:《音辞》《杂艺》《终制》。今且概述各篇大要如下:
《序致》篇,序,序说;致,表达。顾名思义,序致即是以序说来表达目的。故知,之推在本篇中交代了撰著《家训》的目的。概言之,目的只有一个:“整齐门内,提撕子孙。”为了让子孙后代体味他的良苦用心,之推还以自己无教的一生作为前车之鉴(之推启蒙教育极早,可惜九岁时父母双亡,其后便再也无有家教),可谓情真意切。
《教子》篇,之推讲述了教育子女的相关问题。首先,强调教育子女当尽早,有条件者,当从胎教开始。无条件者,也当从小儿“识人颜色,知人喜怒”时便加教诲。其次,强调教育子女应当严慈并举,当严时要严,不要吝惜“笞罚”(棍棒惩罚);当慈时则慈,然而,虽然慈却不可以“简”(简慢而不拘礼节)。再次,强调对待子女应当平等,不可有所“偏宠”。最后,强调教育子女时,要注重子女的节操培养,切不可让他们沦为取悦、献媚于他人的人。
《兄弟》篇,讲述了兄弟相处之道。“兄弟者,分形连气之人也”,自“不能不相爱也”。可惜成年之后,“各妻其妻,各子其子”,常常会影响兄弟之情,所以,之推将妻子喻为风雨,不加预防则兄弟之情难以为继。兄弟不睦,则会有无穷后患,甚至于“行路皆踖其面而蹈其心”而无人救之。总之,本篇强调了兄友弟悌。其中述及娣姒(妯娌)多“疏薄”,且为“多争之地”,或有轻视女性之嫌,当有其时代原因,却也有一定的现实意义。女性朋友们似乎不必着急讨伐之,而是应当反观自身,是否对自己有借鉴作用。
《后娶》篇,所讨论的乃是妻子死后,是否要续弦再娶的问题。这在古时乃是大事,所以之推以专门的篇章作了明示。根据之推所言,他是不赞成续弦再娶的。
《治家》篇,讲述了治家之道。关于治家,总的纲领为:上行而下效,先行而后施。所以,“父不慈则子不孝,兄不友而弟不恭,夫不义而妇不顺”。分而言之,则所涉甚广:治家要赏罚分明;治家要节俭,但又不可以吝啬;治家要勤劳,自给自足;治家不宜过严,也不宜过宽,过严则遭人忿恨,过宽则遭人欺瞒;治家要能急他人之所急而不悭吝;女子不可参与家政;治家不要迷信;等等。其后,之推又指出世人重男轻女,甚至将所生女婴遗弃,这是不应当的。并指出“妇人之性,率宠子婿而虐儿妇”,所以导致了“落索阿姑餐”(意谓婆婆吃饭都没人陪,冷冷清清)。并强调婚姻应当门当户对,尤其不可将儿女婚姻大事作为交易,用来谋求钱财。而借人典籍,应当爱惜;读古圣贤之书,应当心怀恭敬。本篇所涉内容虽然广泛,却极其富有现实意义,为人父母者应当皆能从中受到诸多的启发。
《风操》篇,风者,风仪;操者,节操。风操的本由,在于《礼经》(即《礼记》),但是因为残缺不全,加之世事变迁,故而“学达君子,自为节度,相承行之,故世号士大夫风操”。由此可见,风操以礼仪为本,重在待人接物。首先,之推讲述了种种避讳的情况,指明避讳是必要的,但是也不可以太过拘泥。其次,讲述了于人于己的称谓,指出了古今的差异,强调不可取笑、轻贱他人。其中还指明了吊唁、待客之礼。再次,讲述了感慕先人所应秉持的方式和态度。复次,讲述了离别之仪。又次,讲述了对于亲属的称谓、名字的意义。又次,讲述了丧礼的相关事宜。最后,讲述了生日、为父求情、结义、待客等相关问题。由本篇可见,之推虽然关注细节,思维却绝不固执、僵化,常常能够将心比心、随时变易,诚智者也。
《慕贤》篇,慕贤即仰慕贤才。古时慕贤之风甚盛,今时之人则大多自以为是、目空一切,遑论仰慕贤才。然而,仰慕贤才便自然会亲近贤才,于此潜移默化之中成就自身。反之,倘若不能慕贤,则常与奉承之徒相处,久之则不知天高地厚,盲目自大。之推有言:“人在年少,神情未定,所与款狎,熏渍陶染,言笑举动,无心于学,潜移暗化,自然似之。”又言:“与善人居,如入芝兰之室,久而自芳也;与恶人居,如入鲍鱼之肆,久而自臭也。”这全都是潜移默化的功效。所以,“君子必慎交游”。然而,“世人多蔽,贵耳贱目,重遥轻近”,所以,常常有贤才在眼前却不能认识,故而旧有“鲁人谓孔子为东家丘”,而马祖道一大师感叹“得道莫还乡,还乡道不香”,全都因为如此。这也是实情,但在今天却更盛。所以,之推以亲身经历立言,指出为人应当知道敬重身边的贤才,勿要导致日后追悔莫及。最后,之推还指出慕贤还须任贤,贤才不得其用,或是身遭枉死,乃是家国的损失。以我愚见,慕贤之教,实为今世所亟需者。今世之人人相轻之风,实在是久矣!深矣!
《勉学》篇,顾名思义,此篇所讲旨在劝子孙后代学习。学习对于人的一生有塑造之功,所以,之推所述甚为详尽,所涉之面也颇为广泛。首先,之推讲述了勤学乃是自古以来的传统,而所学者则为《礼记》《左传》《诗经》《论语》等,而不学习者,大多终将自取其辱,纵然会因为父辈的庇护而拥有一时之富贵,可是一旦遭遇动乱,便会沦为无用之人。其次,之推指出“明《六经》之旨,涉百家之书,纵不能增益德行,敦厉风俗,犹为一艺,得以自资”,所以笃劝子孙后代读书。之推虽不像后世之人所执持的那样,认为“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”,但也将读书视为最为可贵的技艺,“伎之易习而可贵者,无过读书也”。再次,之推劝勉子孙后代要志存高远,向古人学习,而不应当向“亲戚有佳快者”学习。当然,之推也奉持孔子“三人行,必有我师焉”的教诲,指出学习应当学无常师,转学多方,乃至于对“农商工贾,厮役奴隶,钓鱼屠肉,饭牛牧羊”者,举凡有才能的,全都可以视为师表,向他们求学。复次,之推指出“读书学问,本欲开心明目,利于行耳”,所以,但凡有所学习,全都要能够转为内化,发为事业,而避免“但能言之,不能行之”的毛病。又次,之推重申了孔子“古之学者为己”的教导,指明“学者,所以求益耳”,“以补不足也”,“行道以利世也”,并且以种树比拟学习:“夫学者,犹种树也,春玩其华,秋登其实。讲论文章,春华也;修身利行,秋实也。”甚为形象。之推还对读了一点书“便自高大,凌忽长者,轻慢同列”的人进行了指责,认为“如此以学自损,不如无学也”。又次,之推指出学习当趁早,因少年时记忆颇佳,年长后则所记易忘。当然如果因为种种原因,不能少时从学,则“犹当晚学,不可自弃”。又次,之推指出了当时的诸多为学之病,如“以博涉为贵,不肯专儒”,又如“出身已后,便从文史,略无卒业者”(即很少坚持完成学业的),又如“相与专固,无所堪能”,又如“勤无益之事”以为能者,如对“仲尼居”三字,“即须两纸疏义”,又指出“俗间儒士,不涉群书,经纬之外,义疏而已”。与此同时,之推还指出“夫圣人之书,所以设教,但明练经文,粗通注义,常使言行有得,亦足以为人”,而对子孙后代作了如下指引:“当博览机要,以济功业;必能兼美(博览与专精两者兼得),吾无间焉。”其后,之推又表示自身对于道家学说的排斥,而不愿子孙后代有学道家学说的。又次,之推讲述了学的重要性(其曰“孝为百行之首,犹须学以修饰之,况余事乎?”正见学之重要),并指出应当勤学,而不要因为谋取生存而荒废学业。最后,之推教导了几种学习方式:一、“切磋相起明”而不“师心自用”;二、“谈说制文,援引古昔,必须眼学,勿信耳受”;三、要通字义,明训诂;四、“不可偏信”。《勉学》篇是《颜氏家训》中最长的篇章,涉及为学的方方面面,诸多指引对于我们今天为学仍然极为有益。